余超颖“走进山乡固城·探秘古朴民风”宋彬散文作品-陇南文艺 余超颖 走 进 固 城宋 彬首先,我是随着女作家赵殷的散文集《回到固城》走进固城的。大约在五年前,一位文友来到我的办公室,送给我一本由敦煌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散文集《回到固城》,作者是赵殷。赵殷我是知道的,她是陇南乃至全省知名的一位青年女作家,是礼县人。她冷峻而富有诗意的散文作品我时常在省市县的文学杂志及报纸副刊上读到,其立意和笔触令我赞叹不已,但是,时至当时未曾见过面。文友说:这是赵殷老师让我送给你的,请你提点意见。我看着这本小32开
余超颖“走进山乡固城·探秘古朴民风”宋彬散文作品-陇南文艺
余超颖
走 进 固 城
宋 彬
首先,我是随着女作家赵殷的散文集《回到固城》走进固城的。
大约在五年前,一位文友来到我的办公室,送给我一本由敦煌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散文集《回到固城》,作者是赵殷。赵殷我是知道的,她是陇南乃至全省知名的一位青年女作家,是礼县人。她冷峻而富有诗意的散文作品我时常在省市县的文学杂志及报纸副刊上读到,其立意和笔触令我赞叹不已,但是,时至当时未曾见过面。
文友说:这是赵殷老师让我送给你的,请你提点意见。
我看着这本小32开,装帧素洁、厚度适中的散文集,心想:看来赵殷也是知道我的,是没有见过面的文友之间惺惺相惜的那种微妙感觉呀!欣喜之情油然而生。我连忙对文友说:好,你对赵殷说,我一定认真拜读。
由于公事纷扰和内心浮躁,我一直没有时间和耐心将赵殷的散文集《回到固城》仔细阅读一遍,但是始终将它放在手边。两年后一个秋高气爽的星期天早上,我在结束爬山晨练后,阅读的欲望突然从内心深处升腾起来,我连忙走进办公室,拿起《回到固城》仔细阅读起来。读过一两篇,从赵殷细腻而委婉的笔端流淌出来的诗意和忧伤的情感将我深深吸引并感动。神秘而又慈祥的大柳树,水墨画般温馨而又沧桑破败的固城老街,曾经清澈流淌而又面临干涸的固城河,承载着父老乡亲们喜怒哀乐的老戏楼,神秘而又吸引作者的高家园子,交织着美好和忧伤情感的韭菜山庄里竹儿的故事,闪现着母亲勤劳而智慧身影的菜园,聆听着固城春夏秋冬独特自然景色和人文景观的协奏曲,时常牵动着作者心灵的七位女同学的悲惨命运,这些在我脑际留下了深刻映像!还有固城街头大柳树上的大柳树精,固城河上游深不见底水洞里的龙王爷,固城街低矮的房屋顶上游荡着的红胡子妖怪,固城河边水磨房对面破庙里的山神爷,永不睡觉护佑家人的毛鬼家神,在固城周围田野里时常出没的美轮美奂的狐狸精等等。《回到固城》中反映出来的题材意象和美好情感在读者读来是多么亲切而又神秘,令人感动而又令人向往。
遗憾的是,我至今未去过固城!读了赵殷的散文集《回到固城》,有机会去一次礼县固城、体会一下赵殷散文中情景的心愿由此扎下了根。我想,因为赵殷创作的散文集《回到固城》的缘故,去固城的机会一定会有的,我在等待着!
机会总是和有思想准备的人结缘的。随着立秋节气的到来,酷暑接近尾声,尽管天气还十分炎热,但是早上和晚上已经有了丝丝的凉意。正在此时,我接到了市文联、礼县文联、固城乡党委政府的邀请,参加“走进山乡固城,探秘古朴民风”文学采风活动。好啊,去礼县固城零距离体验的机会来了。我又思忖:《回到固城》是赵殷对固城上世纪后期现状的描述,三十年的时间过去了,那么现在的固城到底是什么样子?散文中描述的民俗文化、传统记忆、旖旎风光还在吗?我带着许多的疑问奔赴礼县固城。
上午乘车出发,到达礼县城时,已是下午时分。礼县近几年建设的新城区宽阔的街道笔直敞亮、干净卫生,街道两旁新建的政府机关单位、学校、卫生医疗机构的办公大楼零次栉比、新鲜耀眼,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有条不紊。我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因乘车晕车带来的烦闷马上一扫而光,心情也愉快起来。在主人们周到而热情的安排下,我们下榻在礼县老城区的一家宾馆里,稍事休息等待其它县的文友们到齐之后,我们参观了离宾馆近在咫尺的甘肃省秦文化博物馆。甘肃西和、礼县一带是二千三百年前秦王朝的发祥地,三千年前秦人的先民们就在这里厉兵秣马、囤积粮草,不断发展壮大,从周王朝一个小小的封邑壮大为春秋五霸之一而雄居战国七雄,最后问鼎中原成就了霸业,统一中国,建立了秦王朝。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当地农民在农业生产时无意中挖出了秦国祖先的大墓,随着挖掘考古工作的不断深入,一座座先秦祖先王公贵族的墓室被打开,从而也解开了秦王朝的崛起的千年之谜。甘肃省秦文化博物馆就是因此而建立的。当我们在如血的残阳中走过行人熙熙攘攘的秦人广场,一步步登上高高的台阶,以沉重的脚步走近汉唐宫殿式的高大建筑——秦文化博物馆时,心情一下子变得庄重肃穆起来。耳朵听着博物馆女解说员对秦王朝历史脉略的解说,眼睛看着玻璃橱窗内那一件件精美的陶器、青铜器,以及剑戈、车马残留,自己仿佛回到了三千年前,仿佛看到了秦王朝的先民们在草木肥美的西礼大地养马劳作的景象,仿佛看到秦王朝的壮士们为了开拓疆土在山山岭岭纵马驰骋的景象,也仿佛看到秦王朝的军队金戈铁马、血流成河、浩浩荡荡问鼎中原的景象。参观完毕,我默然走出博物馆,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回身望着这座宫殿式的高大建筑,心想:当年秦王朝的先民们通过近千年的浴血奋战建立起来的中国历史上最强大的王朝之一——秦王朝,在经历了两千多年之后就只剩下博物馆里那破碎的瓦罐和锈迹斑斑的青铜残了,真是沧海桑田啊!两千三百年过去了,在人类的历史进程中好像很漫长,但是,又好像是我在博物馆台阶上不经意的一转身。刚才脑海还沉浸在秦王朝金戈铁马的氛围中,眼前又是准备着跳广场舞打扮的花枝招展、熙熙攘攘的人群和从音响中传出的高亢嘹亮的歌声。
吃毕晚饭,参加固城文学采风活动安排会。当固城乡党委、政府的负责同志详细地介绍了固城乡的基本情况和采风活动的具体内容后,又邀请了固城文化历史专家、退休教师张应麟同志为我们详细介绍固城的历史文化传承。张应麟老师讲:固城地处礼县北部,距县城四十六公里,是秦王朝先民们最早的栖息地之一。在汉唐以后都有生民居住活动,至明清以来发展为千人左右的大集镇,特别是清朝以来至民国应该是固城发展的顶峰时期,清朝以来商业的发展带动了固城的兴旺和发展。因为固城地处北秦岭余脉的西延部分,北接甘谷县、武山县,东与天水市秦城区毗邻,南面又和成县、徽县、武都相邻,素有一山分两水(黄河、长江),一岭连三县之称。也就是说,固城这个地方是链接西北和西南地区的枢纽。清朝至民国初年交通不发达,货物贸易靠人背马驮。固城向南大约四十公里,是一个站口,向北到武山是一个站口,大约也是四十公里,而三四十公里正好是人背马驮货物大约一天的路程,也是礼县境内徽成到天水最近的一条线路,固城也因此而繁荣起来。清末民初之际是固城的繁盛时期,当时固城老街居住的居民大概有两三百户,一千多人。居民们大部分从事农业生产和商业贸易,几乎每家都开有骡马店和客店。白天晚上人来人往、马鸣骡叫。西北的中药材、皮货等土特产通过固城这个枢纽被商人运往四川、重庆,再通过长江船运送往上海甚至国外。四川的食盐、生铁、布匹又通过商人和骡马送到西北,而礼县的固城就是这条贸易之路上的节点和枢纽。解放后,随着宝成铁路的通车,加上公路交通的发达,固城交通枢纽的地位就没有了,就逐步衰败了。
听着张应麟老师自豪而如数家珍般的介绍,我深思起来。这名不见经砖的固城还真有这么厚重的历史,既是秦王朝重要的发祥地之一,又是链接西北和西南地区的枢纽。既是清末民初时期重要商贾重镇,又是赵殷《回到固城》那么美好、那么神秘故事题材的重要来源。那么二十一世纪初的今天,固城到底怎么样呢?答案应该在明天、后天的探访中。
第二天早上八点,我们一行几十人吃完早点就乘车出发了。早上的礼县凉风习习,天空也湛蓝湛蓝的,只是在不远的山峦处飘荡着几朵棉花似的白云,太阳也正从东边山峦的一个垭口处冉冉升起,将万道金光倾洒在碧绿的远山上,微风中好像氤氲着一缕缕似有似无的芬芳,芬芳的微风沁人心脾,令人心旷神怡。汽车在欢快的歌声中,在宽阔的柏油路上行驶了大约十多分钟后,向北一拐,驶上一条相对较窄的乡村柏油路,公路两面不高的山峦越来越近,不一会儿,汽车又在峡谷中行驶。车上去过固城的文友说:出了这条峡谷就是固城的地界。果不其然,好像几分钟的样子,汽车就驶出峡谷,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大片开阔平坦的盆地,盆地四面是起伏的山峦,山峦上青绿的植被郁郁葱葱。同样,湛蓝的天空飘荡着几朵白云,金色的阳光从我们乘坐的汽车背面的山峦上照射过来,阳光映照着公路两旁高大的柳树或槐树叶子熠熠闪光。公路旁边就是固城河,但因气候干燥,展现在我眼前的只是干涸的河床和一人高褐色的河堤,河床上砂石裸露、杂草丛生。公路两旁是一块块的农田,大多数农田里庄稼已经收割,还有一部分农田里长着像荞麦一样的农作物,有三三两两的村民在收割。我不认识正在收割的农作物,问同车文友,文友说是胡麻,和油菜籽一样是榨油吃的。胡麻油我吃过,但是胡麻是我第一次见。
车行不远拐进一个村子旁边的大院子。下车一看才知道,我们已经到了固城乡政府大院,大院旁边的村子就是固城。大院正中是新修的固城乡政府三层大楼,院子两面是一排平房,乡政府大院干净整洁,十几位乡政府工作人员热情地接待着我们。固城乡党委书记严国华四十出头,一看就是一位精明能干的年轻人。严国华书记简单主持了采风活动的仪式后,县文联的负责人就“走进山乡固城,探秘古朴民风”的活动进行了具体安排。我被分配在第七组,采访李台村的一位老阴阳先生和苟河村一位龙王庙的老看护人,乡政府还安排一位很精干的年轻人给我们当向导。
采访的第一站是李台村。李台村离固城村不远,不到十分钟的路程。李台村村容一般,村民们的房子大多是低矮的木结构房屋,新房旧房都有,在我去过的农村映象中属于中等偏下状况。向导小伙子带领我们来到一家比较整洁的小院子,院子中间是三间木结构正房,两边是厢房,干净的院子中间晾晒着小麦和胡麻,一位七十岁左右的老大妈正在用木棍翻搅着小麦和胡麻,阳光还没有晒正,但是,金色的阳光已经把小麦和胡麻覆盖了。房子大概是十多年前新修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好一派农家祥和、富裕、安康的景象!我抬头打量着小院子,心想,这是一个相对富裕的农村家庭。
给我们带路的村干部问老大妈:“大妈,我大叔在吗?”老大妈站起来眯着眼睛带着疑惑的神情迟迟疑疑地回答:“在哩。”
“这些是上头来的采访我大叔的,你去叫一下我大叔。”村干部指着我们对老大妈说。
老大妈仍然有点疑惑地看着我们,慢悠悠地说:“你们在屋里坐,我去叫。”说着把我们带进了东厢房,让我们坐在炕头或长凳子上,自己出门去叫我们的采访对象——一位在当地很有影响的陈姓阴阳先生。老大妈走后我仔细打量着这间东厢房的陈设。厢房相对比较低矮,大体有六米长两米宽,进门右手是一座三面靠墙的土炕,炕上铺着陈旧但很干净的竹席,炕头上摆着一个很陈旧的小方桌,紧靠墙角安放着一个铸铁煤炉子,煤炉子的台子边缘摆放着一套很陈旧的茶具,煤炉子好像还冒着似有似无的屡屡青烟。靠着东山墙摆放着一张长条柜,长条柜旁放着长条凳。我在炕头上试着坐了坐,很不习惯,回身坐在长条凳上。从唯心的角度讲,阴阳先生不是普通一般的人,是通过自己的功法和意念沟通人神交流、掌握神权的重要人物,在经济不发达的落后地区,阴阳先生的地位举足轻重。
这时,一位个子不高、穿戴整齐、弯着腰的老者快步走进厢房,看来来人就是陈姓阴阳先生。他抬起头很快的看了我们一眼说:“慢待客人了,慢待客人了,快请上炕。”老者说着转身矫健地上了炕,很舒服地盘腿坐在炕头的小炕桌旁。
“快请上炕,快请上炕!”从上炕的动作和说话的神情看,这位阴阳先生是一个很精明的人。我在他的盛情邀请下坐在炕沿边上,其他两个文友仍然坐在长凳上。我笑着解释说:“陈先生,我们不习惯在炕上坐,坐在这里就行了。”
“你们不是咱礼县人?”陈姓阴阳先生微笑着但又带着警惕的神情问道。
“陈先生,我们是武都那边文县过来,你去过文县吗?”我仍然面带微笑说。
“是文县来呀,文县我听过没有去过。甘谷、武山、天水我年轻时常去哩,现在我老了,走不动了。”陈先生看着我和蔼亲切的样子,神情轻松愉快起来,说起去过天水等地很是自豪。这时,老大妈也静静僦在门旁听着我们说话,好像对我们的到来有所警惕。陈先生说:“老婆子,赶紧给客人烧水泡茶。”老大妈好像得到命令似的站起来,很快提进一只暖水壶,给我们每人到了一杯茶。此时我突然醒悟,原来两位老人对我们的到来是持有怀疑态度的,见我们态度和蔼亲切,就解除了怀疑。
“陈先生,我们是来采访你的,听乡上的同志们说,你是一个很有本事和影响很大的阴阳先生,帮助村民修房择日择地、操办婚丧嫁娶、祈求禳邪避灾,还教育村民们劝善行好,用你的功力和法力帮助村民们祛病除妖。你本事大着哩,你给我们讲讲。”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仍然面带微笑亲切和蔼地说。
陈先生一听我这么说,顿时兴奋起来,他把我们几位采访者看了两眼说:“你们刚来时,我还有点疑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干啥的?我已经快八十岁,是快入土的人,啥也不怕了,我就给你们讲讲。我们这个行当归结起来有这么几点:一是帮助老百姓驱邪避灾、祈祷清平。二是主持庙会祝寿念经、劝善行好。三是帮助老百姓修房时择地、择向、择日。四是帮助老百姓在婚丧嫁娶时择时日、择坟地、安抚众神。我爷爷解放前是大阴阳先生,经常在天水、甘谷、武山、礼县一带行艺,在这一带名声很大,刚解放就不在了。我父亲也在爷爷手中学下的艺,但是那时已经解放了,被政府认定是牛鬼蛇神、封建迷信,谁行艺就批斗谁,整谁。但是老百姓遇上三灾八难的、婚丧嫁娶的事就要来找,还推不掉。那咋办呢?我父亲就在半夜里给人家行艺,行艺时我去作伴,我也就学会了。”陈老先生说完端起炕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水,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们。陈老先生说话条理清晰、语言流畅,不像一位年已八十的老人。我看着老人的脸颊,又微笑着说:“讲得好,讲得好。那后来呢?”
老人深深吸一口烟,说:“我父亲是文化大革命时不在的。我学会了艺,但是不敢行,有人也请,但是不敢去呀。那时白天黑夜都在斗争人,我们也是斗争对象,门都不敢出呀。我在家半夜里偷偷看我爷爷留下来的学艺的书哩。”老先生说着从炕头的柜子里恭恭敬敬地取出几本用旧白布包着的已经发黄破旧的线装书。我小心翼翼地翻阅着这些破损十分严重的线装书,从只言片语中看出这是道家讲述积德行善的书,里面有古代人积德行善的故事,这些书至少大约有一百年的历史。我放好书籍,用疑惑的眼神看看陈老先生,意思是他能真正看懂这些书吗?陈老先生真是精明,他马上看懂了我的眼神,说:“我是识字的,我还会写自己的名字。”说着接过文友手中的圆珠笔,在我们的采访本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了自己的名字“陈其沄”三个字。
“写得好,写得好。”我连忙称赞,陈老先生露出了得意的神情。我接着问:“你是啥时候开始行艺的?”
陈老先生说:“我主要是改革开放以后开始行艺的,以前也行过艺,但是不敢公开。改革开放后就公开了,附近乡村的乡亲们有婚丧嫁娶、修房造屋、三灾八难的都来请我。乡亲们儿子结婚、女子出嫁,人不在了我就根据人家双方的出生年月算算生辰八字,交代需要禳改的注意事项,算一下应该嫁娶或出殡的具体时间。修房造屋了乡亲们请我去用罗盘定定方位,再算算奠基上梁的良成吉日。乡亲们有三灾八难了就请我去给他们安抚一下山神和家神。哎,不过念念经、点几柱香、烧几刀纸就能祛病除灾这个事情我现在也不相信了。”陈老先生说完抬眼看着我们。
陈老先生说的安抚山神和家神、祛病除灾的事正是我们想要弄清楚的。我连忙说:“你给我们具体讲一件你如何给乡亲们祛病除灾的事情。”
陈老先生仰头沉思了一会儿,说:“好啊,我给你们讲一件二十多年前行艺的事情。三县(甘谷、武山、礼县)梁那边山庄一户人家在吃晚饭时来请我,说我行艺的本事大,让我给他生了癔症的女娃去看病。我哪能会看病哩,推辞不去。那人不干,说他女儿被神鬼附身了,打人骂人,乱吵乱闹,三四个人没办法,非让我去安抚鬼神。我如果不去,人家把我就看白了,说我没有啥本事。我只好硬着头皮去了。但是,我边走边想着办法。回忆过去我爷爷、父亲给人家看病禳改的事情。我突然想起我爷爷在的时候给我父亲传艺时说的话,人在突然气急时,急火攻心导致七窍不通就会神鬼附身,想办法让病人的七窍通了,神鬼就离身了。这个生癔症的女娃可能就是七窍不通了。我和主人走到三县梁那边的山庄时已是半夜,走进院子,推开厢房们一看,只见一位十七八岁的女娃被三四个人按在炕上,女娃还像疯子一样在脚踢拳打,三四个人还按不住。我看看情况,心中有些发急,今天的鬼神安抚不好,我就要在这里丢大人了,咋办呢?我转头一看,只见一盏清油灯在炕桌上亮着,冒着一线线的青烟。我机灵一动给主人安排,马上找来三刀纸、三炷香、一只高头凤凰。主人把东西找齐后,我先点燃三炷香,烧了三刀纸,拧了鸡脖子把鸡血沿屋子洒了一圈,东南西北念了一阵经文后安排东家把女娃从炕上扶坐起来,我拿起两柱香对准女娃的鼻孔猛吹两口气,女娃猛地一惊瘫倒在床。刚开始还在大吵大闹,慢慢地就睡着了,脸上出了许多冷汗。我对东家说:神鬼开始走了,大家休息吧。我睡到半夜还是不放心,就悄悄起来趴在窗子上看那女娃,只见那女娃睡的正欢,还在轻轻打鼾。我想,天亮后那女娃的癔症又发作了咋办?我半夜里给主人招呼都没打趁天没亮就翻过三县梁回到固城李台的家中。”陈老先生讲的津津有味,我们也听的神乎其神。
陈老先生喝了一口茶看着我,我连忙问:“那后来呢?”
“后来,那女娃的癔症好了。东家跑了一二十里路给我送来了五十元钱。还说我艺很大。”陈老先生得意洋洋地回答。
“现在你对这件事咋样看,是你的法力把癔症治好了吗?”我有意提出疑问。
陈老先生又喝了一口茶,若有所思地说:“我现在八十岁了,也跑不动了。但是我也在想我过去做的事情。给女娃治癔症这件事,其实烧纸、敬香、杀鸡安抚鬼神都是道场,哪里来的的鬼神呢?这世上就没有鬼神。我爷爷之所以名气大,那是他知道许多治疗急症的偏方,只不过是和安抚鬼神搅合在一起了。给女娃治癔症的关键是我向女娃的鼻孔吹了两口燃着的香上的青烟,再加上燃香的烧烤,那女娃的七窍通了,癔症就好了。乡亲们为了避免三灾八难,请我去安神敬鬼,做做道场,是为了了却心愿,希望自己家里的生活和顺。乡亲们有这样的愿望,他们非要请我去了却他们的愿望,我看也没有啥不好的。”陈老先生的一番话让我陷入了沉思,是啊,在比较贫穷的礼县北部高寒阴湿山区,老百姓对过上和顺安康的生活充满了希望,对突如其来的三灾八难手足无措,通过阴阳先生来了却老白姓祛除三灾八难、希望过上和顺安康的日子的愿望有何不可哩。
我对陈老先生对自己阴阳职业的理解敬佩不已,他不仅思想灵活,与时俱进,还十分旷达。我临走时把自己从家乡带来的一包茶送给了老先生。
我们探访的下一站是苟河村的龙王庙和守庙人。苟河村地处固城北面的山顶上,我们乘车沿一条河谷旁边的山坡蜿蜒而上。初秋季节,山坡上的杂草和灌木丛涨势旺盛,缓坡处的梯田里小麦已经收割,还有些梯田里长势一般的胡麻已经成熟。车行驶不一会,山顶下面的一个大湾出现了一个大约有四五十户人家的村子,远处看去,大多数房屋破旧,是一个典型的贫困小山村。向导告诉我们,那就是苟河村。要看龙王庙,要上到村子背面的山顶才行。车子停在山顶的一个宽阔处,两位村干部和一位个子不高的老年人在等着我们。我们和村干部打招呼后,村干部把那位老年人介绍给我们,原来这位八十三岁的名叫王举的老者就是龙王庙的看庙人。龙王庙还在身后的小山包上,在公路上根本看不见。我们在王大爷的带领下,走上了一条杂草丛生的陡峭小路,大约走了五六分钟时间,就走上了小山包。长满杂草的小山包还比较宽敞,小山包中间有一个小院子,推开小院子的柴门,一座小巧的山神庙展现在我的眼前。院子收拾的很干净,山神庙内也收拾的干净肃穆。神桌上摆放着两位坐在椅子上大约有一米高的男性神像,神像塑得端庄威武,旁边还有两个大约三十厘米高的站立的小神。据王大爷说,两位高一点的神像是专门管下雨的龙王爷,旁边两位是专门搭伴的小神。神庙两侧的白墙上画着两幅山水画,看笔法功力还不错。走出院门,站在小山包上远眺,整个固城的山山水水尽收眼底。原来,固城是一个沿固城河东西延伸的山间小盆地,小盆地四周是起伏的山峦,山峦上青草和树木碧绿。村干部向北指着一处遥远的绿色山峦,说:“那是三县梁,是甘谷、武山和礼县交界的地方,那里私人养有许多牛羊,还开发成了夏天旅游风景区,最近天热,听说去玩耍的人还很多。”我望着远处与蓝天白云交汇的绿色山峦,心想:那里一定是一个值得一游的好去处。
在村干部的建议下,我们走下小山包来到村干部的家里,坐在炕上喝着茶水和王大爷聊了起来。据王大爷讲,他已经八十三岁,看龙王庙已经三四十年,几乎每天要给龙王爷上香,打扫卫生。龙王庙是好几年前才新修的,两位龙王爷也是前几年新塑的真身。龙王爷管这里的天晴下雨,村子里每年农历七月十五这一天都要请来阴阳给龙王爷办道场,希望龙王爷保佑村子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农历七月十五这一天,全村的人都要敬龙王爷,敬完后,还要把龙王爷用八个小伙子抬起来,绕村子转一圈,最后放进庙里。
“每年敬了龙王爷,到底灵验不灵验?干旱的时候下雨不下?”我见王大爷思维说话都很清楚,便问道。王大爷想了一会儿说:“有时灵验,有时不灵验。”王大爷吸了一口烟,喝了一口茶水,看了我一眼又说:“现在好像不灵验了,这几年干旱,敬了也不下雨。”
“不灵验了,你们咋还敬它?”我的一个同伴随口问道。王大爷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说:“龙王爷是我们村子里的神灵,时间也长了,乡亲一直在敬,敬了心中就有盼头了,思想中就有愿望了。下不下雨是另外一回事。”
我心中猛然一惊,一字不识的王大爷对神灵的认识和李台村的阴阳先生对神灵的认识竟然惊人的一致。这也许是社会进步到今天人们对神灵的普遍认识。王大爷还讲,现在的人敬龙王爷不那么诚心,打打闹闹的,龙王爷也就不诚心了,你敬了它也不下雨。听爷爷、父亲那一辈人讲,龙王爷是很显灵的,干旱的时候敬了就下雨。听爷爷讲,有一年这里四十天没有下雨,庄稼晒死完了,阴阳先生组织三十四个精装小伙子抬着龙王爷天不亮从这里出发去鸟鼠山下的龙王爷洞里祈雨,天黑定才回来,祈雨的人前脚到后脚雨就来了。大雨下了三天三夜,把地里的庄稼冲光了,好些房子都冲走了。那就是祈雨过火了,阴阳先生用的功力太大,把龙王爷惹冒火了。我听完王大爷讲的这个故事,心存疑惑。王大爷讲的应该是真正的民间神话传说故事。鸟鼠山位于定西渭源县,是渭水的源头,距离这里起码不下三百公里。几十个小伙子抬着龙王爷当天去当天返回,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除非阴阳先生功力无边赛过孙悟空,腾云驾雾而去,腾云驾雾返回。
天色已晚,我们要返回固城。村干部送我们到村头。我问村干部:“村民们的粮食够吃吗?”村干部说:“吃粮没有啥问题,就是没有经济来源,缺钱用。村子里大多数年轻人去外地打工了,我们也想出去,但走不脱。”村干部说这话时神情很忧郁。
第二天,我迫不及待地来到固城街,放眼望去,宽不过七八米、长不过四五百米的固城街与赵殷《回到固城》中描述的固城老街大相径庭。低矮木结构房屋、一家连一家的铺板们、狭窄的小街道、袅袅的炊烟已经鸟无踪迹,代之而起的是一栋连一栋的有点凌乱的两层水泥楼。在有些人家的门前面还堆放着砂石和水泥,有些人家的门前还晾晒着胡麻,街道上的几家小门市部也很冷落,不过我看见了门市部的门楣上挂着“阿里巴巴农村淘宝店”的招牌,我心中有了惊喜,这里已经和世界联系在一起了。但是,在网上到底有多大的购买量就不得而知了。高家园子和母亲的菜园更是无从查找。沿街走了几分钟,首先看见了东街头的那棵高大粗壮的大柳树,接着看见了陈旧破败的大戏台。我跳上大戏台走了几步,转眼问向导:“这大戏台咋这么破烂。”向导说:“平时也没人管,过年唱戏的时候才派人打扫收拾。”
我跳下大戏台,来到大柳树旁,仰头注视。两人合抱的大柳树树皮斑驳,高大的树冠上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一阵微风吹过,泛着阳光的树叶儿熠熠闪光、哗啦啦轻声作响。我突然想到,这难道是赵殷笔下可爱的大柳树精在热烈地鼓掌欢迎我吗?那么,护佑固城村民的龙王爷、山神爷、红胡子妖怪及毛鬼家神现在又在哪里呢?还有哪美轮美奂的狐狸精,我此时多想见见你!
探秘固城民间祭祀文化的活动暂时结束,我对民间所谓的封建迷信的说法有了一定的理解。按理说经济发达了,宗教迷信就会减少,对神灵的寄托就应该逐步弱化。那么,西方社会已经很富裕了,但是对宗教的信仰一直是始终不渝的。改革开放后,农民的生活相对富裕了,对科学文化的理解也深入了,而像固城(包括其它地方)这样一个相对落后的地方,对神灵的敬重和信仰还在延续着,这不是一两句简单的封建迷信和因为贫穷落后所能说清楚的,而应该是一种渗入人的灵魂的文化传承,老百姓希望通过对神灵的敬畏来表达自己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敬畏之心应该人皆有之,人们失去了敬畏,个个胆大包天,无所顾忌,这个社会不是就乱套了吗?
不过,像固城这样一个还比较贫困落后的地方,发展农村经济的任务刻不容缓,利用自己的有利资源千方百计让贫困农民富裕起来才是硬道理。我们已经从乡党委、政府负责人身上看到了希望,他们正在组织老百姓利用当地资源大力发展农特产品,积极发展畜牧养殖业,利用当地的人文和自然资源发展观光旅游业,组织剩余劳动力从事劳务输出,大力支持学校的教育事业。固城既有辉煌悠久的历史文化,有近现代商业繁荣的传统,又有对和顺安康生活的强烈祈盼,老百姓对希望过上美好生活的愿望在不远的将来一定会实现!
作者简介
宋彬,男,甘肃文县人,甘肃省作协会员,甘肃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陇南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发表小说、散文、文学评论百余篇,出版小说集《柿子红了》、散文评论集《冰心玉壶》。编审:刘满园编辑:唐旭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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