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超颖“讹人老太”真没讹人！一个关键鉴定导致“天津版彭宇案”反转-法雨众恒 余超颖来源：上海法治报“我们不要睬他，他姥姥就是那个　‘诬告见义勇为好人’　的　‘讹人老太’！”自从2009年因广为社会关注的“许云鹤案”发酵，天津老太王秀芝被舆论渲染为案中的“讹人老太”起，直到三年后二审法院宣判，才还了王秀芝清白。在此期间，她的外孙2次被迫转学，只因不堪同学们的冷嘲热讽。至于王秀芝本人和其他亲属，在这3年里，也长期生活在“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非议声中。最近，司法部司法鉴定科学研究院研究员陈忆九向记者透

余超颖“讹人老太”真没讹人！一个关键鉴定导致“天津版彭宇案”反转-法雨众恒

余超颖
来源：上海法治报
“我们不要睬他，他姥姥就是那个　‘诬告见义勇为好人’　的　‘讹人老太’！”
自从2009年因广为社会关注的“许云鹤案”发酵，天津老太王秀芝被舆论渲染为案中的“讹人老太”起，直到三年后二审法院宣判，才还了王秀芝清白。在此期间，她的外孙2次被迫转学，只因不堪同学们的冷嘲热讽。
至于王秀芝本人和其他亲属，在这3年里，也长期生活在“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非议声中。
最近，司法部司法鉴定科学研究院研究员陈忆九向记者透露了这起案件司法鉴定的始末。王秀芝洗冤的背后，是司法鉴定运用生物力学鉴定技术，努力接近案发时真相，为“讹人老太”科学辟谣、定纷止争。
寻找“许云鹤案”的突破口
“许云鹤案”一审宣判结果公布后，“天津版彭宇案”的新闻曾发酵一时，更有媒体干脆把标题做在“助人为乐反被讹10万元”上。上述舆论甚至发展到要“颠覆”传统文化对见义勇为的定义。
案情回顾
王秀芝因贪图方便，违反道路交通法规跨越隔离栏横穿马路，与驾车正常行驶的许云鹤发生交通事故纠纷。其间王秀芝倒地不起，送医后被诊断为右膝骨折，并落下残疾。

随后当事双方各执一词。许云鹤认为王秀芝是被护栏绊倒的，自己只是好心下车扶人，却反被“讹上”；　而王秀芝则坚称，是许云鹤驾车撞伤了自己。
由于案发现场当时尚未安装监控设备，也找不到目击证人，加之涉案车辆做检验时已是案发后第三天，致使本案找不出任何直接证据来还原事故现场。
于是，当地司法鉴定机构按照常规，为本案出具了“无法证明王秀芝骨折系由车辆撞击造成或由摔跌所致”的鉴定意见。拿到这一事实不清的鉴定意见后，一审法院对本案作出了“许云鹤承担40%民事责任”的判决，随即引发“舆论审判”的热潮。
在多方关注下，“许云鹤案”一审宣判3年后，于2012年迎来二审。
由于本案承载着较大的舆论压力，二审法院经仔细研判案情，决定：仍然把突破口选在司法鉴定上。
“唯有请司法部司法鉴定科学技术研究所（司法鉴定科学院当时的名称）出手，才有可能真相大白。”法院把希冀的目光投向上海，投向了苏州河畔这支司法鉴定领域的“国家队”。


司法鉴定重构事件真相
陈忆九当仁不让地接下本案的鉴定任务。他说：“研究院承担的司法鉴定案例近四分之一属重大争议案件。”
对于这类“发生在很久以前、现场证据均已消失殆尽”的鉴定工作，陈忆九碰到过许多起。他认为，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司法鉴定机构给出“无法证明是，也无法证明不是”的结论，反而是比较符合科学精神的。但这样的鉴定意见结论不清，对法院的判决没有起到明确的支撑作用。
王秀芝的骨折CT片，是本案保留下来最有价值的证据线索之一。于是乎，召集一次骨科专家的会诊，看似是一个颇具操作性的手段。
应陈忆九之邀，众多法医学、骨科专家齐聚司鉴院。但会诊结果依然众说纷纭，“有的专家看完片子，说王秀芝是自己摔的，因为他在临床见过类似病例，病人说就是自己摔出来的。但有的专家反驳，说他也主刀过一样的手术，但那个病人是被车撞的。”
“临床医学更关心如何治愈及康复，而法医更关心损伤形成的原因。”陈忆九认为。
试图借助临床经验来佐证，这条路难以走通了。陈忆九决定把研究方向转至跨学科交叉——“虚拟解剖”及“有限元技术”来重构事件真相。
“这门技术的核心，是用人体数据构建正常状态和损伤状态的模型，通过两者的比对，加载不同的致伤条件，模拟损伤形成过程。”陈忆九向记者简要介绍。他透露，尽管当时这门技术尚处于研究阶段，但大家还是决定放手一搏。
参照CT数据，陈忆九团队运用“有限元建模”技术，为王秀芝此前健康的膝盖建立了一个高精度模型：从胫骨、腓骨、半月板，到软组织和韧带，都以极为精密的“有限元”点绘制而成，准备迎接数以万计次的力学试验，从而验证这些“有限元”在遭受各种力的分布后，将产生怎样细微的变化。
不同的撞击方向、不同的撞击位置、不同的撞击速度……反过来则是不同的摔跌方向、位置、速度……团队以“不留空白”的目标，全方位开展加载初始条件测试。
经过枯燥且漫长的数周努力，陈忆九团队得出了王秀芝膝盖部位在不同条件下的损伤分布总览，以及骨骼损伤阈值。经与CT数据严格比对，团队得出一个全新发现：在缺乏现场证据的情况下，虽王秀芝的胫骨骨折情况只能得出“撞击可以形成，摔跌也可以形成”的鉴定意见，但从隐藏在胫骨侧后方的那一小块粉碎塌陷的腓骨小头，却可推断出是由外界撞击形成的。
通过勘验发现：许云鹤所驾驶的涉案车辆在急刹车时，其车头受惯性下压，造成车辆前保险杠的离地高度小于额定高度，却刚好与王秀芝骨折部位的离地高度相吻合。
之后，二审法院收到了一份有别于以往的司法鉴定意见：“本损伤由直接撞击引起的可能性较大，作用方向为右小腿胫骨平台后外侧及外侧方向，但不排除摔跌加重骨折的可能。”
用一位审判员的话来说：“看到这样结论清晰的鉴定意见，顿觉这次审判工作有如释重负之感。”

越位的“舆论审判”
在同意为“许云鹤案”出庭做证前，陈忆九向二审法院提出两项请求：一是申请在当时还属新鲜事物的多媒体举证设备，以此完全展现生物力学鉴定结论；二是希望本次庭审只接受少数导向严谨的权威媒体采访报道。
谈起当时的情形，陈忆九坦言：“舆论‘一边倒’　的形势，让大家看到老人倒地，首先想的都是证明‘这与我无关’，是‘老人变坏’　了，‘南京法官’　们会乱判的，而我们‘扶不起’。”
陈忆九说：“在堪称‘舆论审判’的环境中，我们这些科学的、专业的声音，外界一是听不到，二是不相信。我不希望在司法审判结果出来前，舆论导向已经带有指向性。”
对此，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郑保卫教授曾在《人民法院报》　撰文指出：“‘彭宇案’　中，媒体的片面报道不但影响了公众对事件的判断，也给司法公正审判造成巨大的舆论压力。在此后的一系列类似事件中，媒体纷纷使用‘某某版彭宇案’　的报道模式，其基调是‘好心扶人反被讹’，被告是‘做好事’‘见义勇为’，受伤者是无良的‘讹人者’。”
郑教授认为，上述新闻报道“先于司法审判给案件作出定性，对案件当事人作出评价，从而影响司法审判”“传媒在报道司法个案时，应尊重司法的专业性要求，把握好新闻报道和舆论监督的法律边界”。

还有多少“罗生门”？
在严谨而形象的生物力学损伤重建举证面前，许云鹤沉默了。法院二审判决：许云鹤撞伤王秀芝的事实成立，根据各自事故责任，许云鹤赔偿王秀芝10.86万元。
庭审现场外，坐在轮椅上的王秀芝流下了眼泪。终于洗刷了自己“讹人”的道德污蔑，老太太说：“我既为自己违法跨越隔离带造成事故感到后悔，也为法医寻找真相令我获得法定赔偿深表感激。”
如今，距离许云鹤案二审审结又过去了5年。其间，陈忆九不断牵头发展着生物力学鉴定技术的应用水平。他的团队不仅能重建王秀芝这样的局部损伤原因，即便对于某些现场证据不完善的惨烈车祸，在死者遗体已被火化的情况下，陈忆九团队也能借助多刚体技术，还原出事发时各当事人的所处位置。
回顾本案经过及舆情发展过程，陈忆九向记者展示了一个数据：“在我们司法鉴定领域，95%的鉴定意见都是能给出明确鉴定意见的。这样的鉴定意见一旦被法庭采用，就会成为维护公平正义的技术保障。”
近年来，类似“罗生门”案件的鉴定需求正呈下降趋势。“这得益于‘雪亮工程’　等高清视频监控的推广，以及行车记录仪的普及。加强了案发现场的证据采集、保护力度，就会有利于司法机关的审判公信力。”陈忆九表示。
陈忆九透露，随着司法机关加大对电子监控证据的采用度，目前研究院正在开展“电子证据真伪鉴定技术”科研，以适应技术进步带来的新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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