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超颖“鸡蛋向石头”的挑战——回眸35年前哈尔滨统购统销流通体制改革战役性报道始末-生活报 余超颖 北方春天的脚步总是很迟疑。1984年5月，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春风终于吹绿了松花江两岸，大团大团锦簇的丁香花不俏争春，暗香浮动沁人心脾。下旬，坐落在哈尔滨市道里区地段街2号的黑龙江日报社黑龙江农村报编辑部来了两位农民上门投稿。为首的名字叫蒋文林，个子不高，双目有神，透着精明。刚刚结束见习期在经济编辑室作助理编辑的我接待了他们，听他们讲述哈尔滨市太平区民主乡七位农民集资办畜牧公司的事。以前，哈尔滨市郊

余超颖“鸡蛋向石头”的挑战——回眸35年前哈尔滨统购统销流通体制改革战役性报道始末-生活报

余超颖
北方春天的脚步总是很迟疑。1984年5月，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春风终于吹绿了松花江两岸，大团大团锦簇的丁香花不俏争春，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下旬，坐落在哈尔滨市道里区地段街2号的黑龙江日报社黑龙江农村报编辑部来了两位农民上门投稿。为首的名字叫蒋文林，个子不高，双目有神，透着精明。刚刚结束见习期在经济编辑室作助理编辑的我接待了他们，听他们讲述哈尔滨市太平区民主乡七位农民集资办畜牧公司的事。以前，哈尔滨市郊区农民按照有关部门下达的计划生产鸡蛋，食品公司收购、批发，到达市里的商店出售。经过这样的环节之后一来鸡蛋不新鲜，二来适应不了鸡蛋旺季的大批生产，流通渠道不畅。农民自办服务公司，农民多得，市民吃上鲜蛋，国家节省了补贴，一举三得。一年的见习记者生活，使我深知这是一个城乡流通体制疾速变革的时代。1983年，黑龙江省农村已经普遍推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极大地调动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解放了生产力，粮食及农副产品喜获丰收，原有的统购包销的流通体制成为农产品丰富、新鲜、快速走向餐桌的瓶颈。鲜活的现实，撞击着统购统销的陈旧流通体制，呼唤着适应农业发展的、便捷的新流通体制创立。我留下了他们的稿子并马上编发，安排在最近一期出版的5月27日《黑龙江农村报》第2版上，标题是：《联营公司为商品流通搭桥 鲜蛋产销直接见面》。


稿件发表的第二天，蒋文林等二人拿着刊发稿件的报纸再次来到编辑部。他说，我们的做法受到哈尔滨市商委、工商等部门的联手围追堵截、查封，不允许直接在农村收购鲜蛋贩运到哈尔滨市场卖给市民。我们让农民坐在家里就能卖鸡蛋，让哈尔滨市民吃上当天的鲜蛋，这有错吗？我看着眼前这两位智慧而充满勇气的农民，意识到这不是一般意义的上访，它事关农村联产承包以后流通体制怎样改革的新问题。

我把这件事情向主管副总编辑姜志民做了汇报。他以一位职业老编辑的敏感，当即决定就这个问题在《黑龙江农村报》开展讨论，并同时向黑龙江日报社编委会汇报。当时在黑龙江日报社内有一条不成文的约定：“小报突破，大报稳妥”，即《黑龙江农村报》侧重报道探索性、突破性的案例、典型，作为省委机关报的《黑龙江日报》侧重宣传党的大政方针。6月6日，《黑龙江农村报》先行在头版头题刊发《七农民自办服务公司为何面临危机？ 希望大家就这个问题展开讨论》的文章，并配发了“编报人的话”，号召读者参与讨论。为了造成更浓厚的舆论氛围，《黑龙江日报》也向我们约稿。6月9日，推出了我和马骥老师共同署名的记者来信《产销直接见面为何这样难？》。

当年的《黑龙江农村报》期发行量高达60多万份，群众工作部每天都要拆开几麻袋的信件，需要两三个人分拣大半天。文章一经发表，哈尔滨郊区有着相同经历的农民陆续来到《黑龙江农村报》和《黑龙江日报》反映他们的遭遇，哈尔滨市民、省内外读者纷纷来信、致电支持农村流通体制改革。一时间信件像雪片一样从四面八方飞来。姜副总编考虑到我还仅仅是一个不满20个月新闻龄的新人，便找到“右派”摘帽不久的老党员、老记者马骥，让我俩一起继续跟踪报道。姜副总编对我说，小徐你很敏锐，也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闯劲，但是这个报道事关重大，难度将前所未有，还需要经验和智慧。另外你还没有入党，市委常委会讨论重大问题时你也没有旁听和采访的资格。要多向老马学习。这个安排让我意识到报道的分量，同时也充满了激情和力量。我不是一个人面对强大的体制和惯性，黑龙江农村报编辑部在支持我，黑龙江日报社在支持我。事情的发展果然如姜副总编所料，理越辩越清，改变却步履艰难。马骥老师和我先后走访了哈尔滨市农委、市商委，黑龙江省农委、省畜牧局的负责人及工作人员；约见哈尔滨市委书记王钊，请他发表意见。在7月4日《黑龙江农村报》第1版发表了记者对王钊的专访，王钊书记旗帜鲜明地支持农村报的讨论。他说，对待经济改革，在大方向上，大家的思想是统一的，都是表示赞成的。但一接触到具体问题，分歧就来了。这是个理论和实践如何结合的问题，需要我们的干部站得高，看得远，不能以个人好恶和本单位的局部利益为衡量标准，也不能用旧的眼光看待今天的新形势。他要求，打破独家经营，克服官商作风；支持农民进入流通领域；坚持改革，学会变通。省有关部门、哈尔滨市，以及省内各地市县党委、政府也纷纷表态支持流通领域改革。
呼唤、支持改革的舆论氛围开始形成。《黑龙江日报》开展了连续报道、新华社发出电稿、《中国农民报》参与报道，中央和省级党报、专业报互相支持、互通情况，“鸡蛋向石头的挑战”在七八月间成为一起轰动全国的新闻，哈尔滨市郊区农民经商由星星之火形成燎原之势，太平区、南岗区出现众多营销农副产品的公司，贩卖鸡蛋的，贩卖猪肉的，贩卖水果蔬菜的……有关部门做出了一定的让步，撤销了不允许农民贩卖鸡蛋的部门文件，在计划内供应饲料上给农民以支持。

7月下旬，国务院批转国家体改委、商业部、农牧渔业部的报告，进一步做好农村商品流通工作。报告明确提出，要发展多渠道流通。要鼓励农民进入流通领域，吸引农民从事商品交换。这一年，解决农村商品流通问题不仅是哈尔滨市的重大课题，也是黑龙江省乃至全国面临的需要解决的问题。
9月25日，《黑龙江日报》第1版头题发表消息《必须以服从中央政策为原则 李力安就处理哈市“鸡蛋碰石头”问题作出批示》，报道省委书记李力安的批示：“鲜蛋平价批发，应该向农民开放。群众能办的事，为什么非官办不可？”“这个问题在哈尔滨已争论了很久。现在，政府应该出面干预、决定了。”
9月26日，《黑龙江日报》第1版再发重磅新闻——《全省鲜蛋取消派购多渠道经营》。至此，存在了几十年的农副产品统购统销的流通体制退出黑龙江省历史舞台，农民鲜活的实践战胜了陈旧的体制。鸡蛋碰赢了石头，这是历史的必然。这个战役性报道获得1984年度全国好新闻二等奖、黑龙江省好新闻特等奖。

它的评奖过程也值得书写一笔。“产销直接见面为何这样难？”连续报道在黑龙江省好新闻评选中毫无疑义地被推上了最高的位置，评为特等奖。但是在参评全国好新闻（中国新闻奖前身）时却产生了争议，有评委认为，放开农副产品经营，让农民进入流通领域在南方省份已经不是新鲜事，因此这组报道不应评上较高等次。作为评委的黑龙江省新闻工作者协会主席江村坚持认为，流通体制在黑龙江这个传统体制十分强大的省份突破，这本身就是个重大新闻，新闻工作者做了大量的、卓有成效的报道，有力地促进了这场重大的变革，应该评上一等奖。他据理力争，面红耳赤，但在那个不缺新闻的年代，终因竞争激烈，这组报道只获得二等奖。关于这个奖应该归谁、归哪个新闻单位也有很多版本。公平地讲，这是一个省级和中央多个媒体共同参与、密切配合的成功范例，功劳属于每一位参与者。好新闻奖的归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这一代党的新闻工作者用前瞻的新闻眼、敏锐的新闻心、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职业勇气，参与了一个伟大变革的时代。看着珍藏多年、已经泛黄的获奖证书，我想说，感谢拿起鸡蛋向石头挑战的蒋文林们，感谢每一位勇于向传统体制挑战的新闻同仁！感恩《黑龙江农村报》，感恩《黑龙江日报》，感恩在我成长的路上给我扶持、鼓励，给我信心、力量的前辈们！
经历这个报道的十年后，在省报社新楼大厅我与蒋文林不期而遇，但只是匆匆打了一个招呼。听说当时他所在的乡很多农民从事农副产品流通，而他已经跻身广告业，开办了当时寥寥无几的广告公司。他总是个站在潮头的弄潮儿。

改革开放30年时我想写写蒋文林，就开始四处打听寻找，得悉他病重不治已逝。我仍然不肯罢休，执意要找到他的妻子、孩子。终于有了消息：他去世后，亲人们也离开了故土。我十分后悔在那么多年里疏于与他的联络、交流。我再也无法了解他的心路历程，留下了无法弥补的遗憾。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回眸改革开放40年，在这片广袤的黑土地上，无数鼎力改革的先驱者永远值得媒体人--时代的记录者铭记且大书特书，以激励我们在建设现代化新龙江的征程上奋勇前行。
（作者系黑龙江出版集团党委委员、纪委书记）来源：奋斗杂志作者：徐彤未经授权禁止转载□审核：王世宇□责编：徐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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